[TinCan] Calling You

*标题&灵感来自于日本小说家乙一同名小说

*ooc,略长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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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

黑暗降临后僻静的街角,恍若被这个世间遗忘的一隅,除了沉淀着细碎尘埃的灯光之外,窥不到一丝光明。

 

一枚硬币在灰白的水泥地上滚动着,发出几不可闻的摩擦声。它滑行了很久,顽固又执拗地,堪堪避开若干个绊脚的阻碍,一直滚动到路边一座破败的电话亭前。

 

骨碌碌的声响停止了。与之代替的,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。

 

那是一个男人,他的脚步虚浮、身形摇晃,尚未看清他的相貌,扑鼻而来的便是冲天的酒气。

 

待他走近了,又费了好大的力气从地上拾起那枚硬币的时候,路灯昏黄的光才得以照亮他的脸。他的下巴和嘴唇上有细碎的胡茬,许久未打理过的头发遮住了上眼皮,面容虽然憔悴得要命,但仍可以勉强分辨出来,这是一个尚且年轻的男子。

 

硬币躺在他宽厚的掌心里。静默得诡秘的夜色中,说不清街角的阴影与他晦暗的眼眸,哪个更加阴沉。

 

他微微偏过头。电话亭外围的红色油漆已经剥落得露出斑驳的纹理,按键上蒙了厚厚的灰尘,显然是许久未有人使用了。事实上,它会在这里出现,原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。

 

然而,他没有花功夫去思考那么多。伴着金属轻微的碰撞声,沾了灰的硬币被塞进投币口。他抬起手腕,拨出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。

 

“嘟——嘟——”

 

已经听了成千上万次的等待音一如往常地苍白冰冷。酒精带来的晕眩感开始作祟,他扶着门框勉强稳住了重心,眼眶开始变得湿润。

 

“……喂?”

 

他的瞳孔急速地缩了缩,脊背僵硬地绷紧,如遭雷击。

 

“喂?听得到我说话吗?”

 

他失了血色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,却没能发出一个音节。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,他才恍若从噩梦中惊醒,失声问道:

 

“......你是谁?”

 

“是你打过来的,怎么又问我是谁。”男孩子嘀咕道,“我是...不对,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名字啊。”

 

“那......你知道我是谁吗?”男人的声音不住地颤抖。

 

“如果你是来骗人的,最好快点挂掉电话,我不会上当的哟。”

 

“一、二、三......不挂的话,我先挂了喔。”

 

“Can,”低哑的嗓音念了一个名字,“是Can吗?”

 

“对...欸,你原来……你到底是谁呀。”男孩子的声音既生气又无奈,但总算没有挂掉电话。

 

Tin换了换握着话筒的手。他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发麻,苍白的指节微微动了动,才有了一丝血色。他摸出手机,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十二点零三分。换言之,他大约在零点接通了这个电话。他向来不信奉神明,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,某种奇迹真的发生了。

 

XX年三月四日,在他的Can离他而去之后,他已然孤独地度过了两个年头。

 

 

*

“快告诉我你是谁!”

 

Tin听着自己的心跳声。扑通,扑通。

 

“我是Tin。”

 

“Tin?”Can念着他的名字,仅仅是这样就让他感激得快要落泪。

 

“你……不记得我了是吗?”

 

“我想…更准确地说,我应该是不认识你。”Can顿了顿,“你认识我吗?”

 

 “不止是认识这么简单......你是我最重要的人。”

 

“啊……”Can的语气有些慌张,“可是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样,是高是矮是胖是瘦,怎么会是这么重要的人呢?”

 

“你的本名是Cantaloupe,对吗?”

 

“啊喂!”Can叫了起来,“你从哪里听来的!”

 

“你早晨喜欢赖床,你的母亲会把你家的狗狗Gucci带到你的房间里,让它在你床上闹到你起来为止。”

 

“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,我最近都没有在赖床了啊…”

 

“还有,”Tin的语调比凉爽的夜风还要温柔,“你不爱吃蔬菜,最喜欢吃的肉是牛肉。你睡觉的时候爱踢被子,经常把被子踢到地板上。你的体温比一般人要高,天气冷一些的时候,抱起来像个小火炉。”

 

等了半晌没听到Can的回应,他问:“要我继续说吗?”

 

“不…不用了。可是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?”

 

Tin想了想:“你身边有别的电话吗?”

 

“有,家里有座机。”

 

“你试着打打看这个号码。”Tin报给他一个手机号。没多久,他便听到拖鞋一连串踢踢踏踏的响动。

 

“……喂?啊,我、我只是打打看这个电话而已,不好意思啊。”

 

电话听筒被放下的声音。

 

“是一个脾气很坏的人。为什么要打给他?”

 

Tin望着自己毫无反应的手机屏幕:“你等一会儿。”

 

他重新拨了一次与正在通话的“Can”一样的号码。然而,手机里传来的不是正在通话的忙音。

 

“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……”

 

“怎么了吗?”Can在电话那头小心地问道。

 

Tin抬头看向幕布一般的夜空。今夜的曼谷,没有一颗星星。

 

“你们那边是什么日子?XX年3月4号,对吗?”

 

“…唔,对,已经是4号了。”

 

“零点十六分?”

 

“是啊,怎么啦,你不在泰国吗?”

 

“我接下去说的话,你可能无法相信。”Tin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衣领上残余的酒味争先恐后地钻到他的鼻子里,“我们应该,是处在不同的时空里。”

 

“…真的吗?”Can听起来有些兴奋,“好酷!像电影一样。”

 

“所以我认识的Can,是我这个平行世界的Can。他有跟你一样的家庭,一样的癖好和习惯。”

 

唯独一条——在你的那个世界,没有出现一个叫作Tin的人。他在你长久的岁月里没能给你哪怕一个拥抱,就任由你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青春的尾巴尖。

 

“既然这样,另一个我,过得还好吗?”

 

Tin的指腹在手机屏幕上留恋地抚过。那个人在荧光屏里笑得古灵精怪,像个淘气的小猴子。

 

“他不在了。”

 

如烟的往事在一声叹息中化为缥缈的虚无。Tin悲哀地发现,自己的心脏已经不像以往那般疼痛刺骨,而是化作徘徊不去的钝痛。

 

“......对不起。”

 

“......”

 

“我不太会安慰人,但你认识的那个我一定不想看见你难过,所以打起精神来吧。”

 

“...你说的这些,还真是像他能说出来的话。”

 

话音刚落,Tin听到了电量不足的提示音。

 

“啊,我的手机快没电了...要不我们就聊到这里吧。”

 

“等一等!”Tin气急地说道,“我以后,还可以打给你吗?”

 

“当然啦。”

 

“谢谢你。”他的眼底终于漾开了一圈温柔的水波。

 

然后,他听到男孩子迷迷糊糊打哈欠的声音。

 

“Can.”

 

“嗯?”

 

“只是想这么叫你而已。”

 

“好吧,时间不早啦,我得挂电话了。晚安,另一个世界的Tin。”

 

 

*

第二天Tin起了个大早,算好时间,驱车前往那个电话亭。他的身上带着两个手机,其中一个是两年前的款式,看起来很新,几乎看不见被使用过的痕迹。

 

他很担心今天会看不见它。昨晚的种种虽然真实得不似梦境,可他患得患失的心情始终无法平静。万幸的是,那一抹红色依然安静地伫立在街边。看到它的那一瞬间,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终于安稳地落了地。

 

拨号之后短暂的等待,因为心里的期许而变得格外难熬。他屏住呼吸,紧盯着握着的手机,既期待又不安。

 

漫长的三秒钟过后,他感觉到手机开始震动,与此同时,屏幕上出现了一串号码。

 

他喘息着吸入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。

 

——通往平行世界的线路,关闭了。

 

 

在这之后,Tin在每个午夜留出空闲,一遍遍地拨Can的号码,又一遍遍地失望。自己怎么就没能多拉着他聊一会儿呢?他无数次懊恼地想道。

 

直到又一个深夜,距他们的初次通话已经过去了一周。Tin把硬币塞进凹槽,再次陷入令人心焦的等待。

 

“嘟——”

 

“来啦!”Can飞快地接通了电话,语气雀跃又激动,“终于通了,我等了一个礼拜呢。”

 

Tin无声地笑了。紧绷了多日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,他用手按着太阳穴,听着Can继续说道:

 

“我打了好几次你的座机号码,但是都无人接听...白天和零点都试过。我猜我们只有在特定的时间才能接通。”

 

“跟我想的一样。”

 

“其实上周挂了电话以后,我在床上烙了大半夜的饼,怎么都睡不着。”Can咯咯地笑着,“你说,为什么偏偏是我们有这样的奇遇?肯定是有特殊的缘分吧。”

 

缘分?Tin很想这么承认,但这一世的Can与他,更像是孽缘。以互相厌恶开始,以无尽的遗憾告终。

 

“跟我聊聊你的事吧。”Tin说。

 

“我的事?”

 

“嗯,关于你的一切,什么都好。”

 

“从哪里说起好呢?”Can扁着嘴巴想了想,“我在一家杂志社工作,薪水还不错,只是离家有些远。平时我住在公司旁边的公寓里,就比方说现在。”

 

“你一个人住吗?”

 

“对啊。一个人住很棒的,想听摇滚就打开音响,想通宵玩电动就玩...不过房租确实贵了不少的说。”

 

这个哈密瓜可能还没谈恋爱呢。Tin贼兮兮地想。至少,还没有人闯入他的生活。

 

“你怎么会去杂志社工作?”

 

“嗷,我学的就是摄影专业啊。”

 

“在哪个学校?”

 

“Y大。”

 

Can说出口的瞬间,Tin便彻底地明白了。每个平行世界都是不完全相同的,它们至少在一个节点上发生分歧,由此延伸出无数种发展的可能。Can在那个世界里选择了另一所大学,自此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,也就没有了他们在X大的相遇和之后的故事。

 

“喂喂?听得到我说话吗?”

 

Tin勉力抽回思绪,苦涩地扯起嘴角:“我在听。我刚才想起了跟Can初次见面的情景...我们总是一见面就吵架,不对付得很。”

 

“他为什么要跟你吵架?”

 

“大概是我脾气真的太坏了吧。”

 

“可是我跟你聊天很开心啊。”

 

Tin低头看着自己的皮鞋。他最近才想起把它仔细地打理一遍。

 

“因为你在跟现在的Tin说话,而不是六年前的Tin。Can是个连自己的日子都过得迷迷糊糊的小蠢蛋,但他改变了我很多...你想听我们的故事吗?”

 

“想!”电话那头不假思索地应道。Tin把玩着电话线,嘴角浮上一丝笑意。

 

他跟他说了很多,从自己孤僻性格的由头到哈密瓜毫不保留的信任,再到他们磕磕绊绊的爱情。Can在一开始会附和着问几个问题,后来便只是安静地保持缄默。但Tin知道,他一直在认真地听。

 

“我过去会以为,在我们的关系中,我付出得比他要多。但跳出物质和形式上的怪圈,我与他实际上是索取者与被索取者的关系。他真诚、纯粹,永远明亮热烈——我如何能不被他吸引?”

 

当这个太阳一样的生命陨落之时,他正在数千公里之外的公司焦头烂额地工作。手机忽然收到简讯,他从雪片一样的文件中抬起头,手背在酸涩的眼睛上揉了又揉,却无论如何看不真切那几行简短的句子。

 

原本在美国做短暂交流项目的Can提前回了泰国。他搭乘的航班遇到了未能勘测出来的暴风天气,在没有任何降落措施的情况下,直直地撞上了陌生的土地。而他临时决定回国的原因,是想早点见到家族企业突发重大危机、忙碌得彻夜未眠的Mettanun家次子。

 

悲剧的发生,很多时候毫无预警。命运不会考虑一个人是否受得住这突如其来的痛苦,它只会往你的心脏狠狠开上一枪,然后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血肉模糊、声嘶力竭的你。站在时过境迁的当下,Tin无法想象自己是如何度过的那些日子。

 

“你说,我是不是不该认识他?”

 

如果不认识他,不把他留在身边,他现在应该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傻瓜。最起码,他不用承受最后的那份痛苦。被飞机爆炸时的热浪卷走的那个瞬间......一定很疼吧。

 

“……”听筒里传来艰涩的呼吸声。即使处于平行时空,另一个自己以这样的方式消失,难免会受到巨大的冲击。要他去回答这个问题,Tin觉得自己实在是很残忍。

 

“如果不想说,不用勉强。”

 

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,久到Tin以为等不到Can的应答了。

 

“互相喜欢,是两个人的事吧?”Can的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,“与你相爱这件事,是他的选择。同样的,急切地想要见到你、提前买了返程的机票,也是他的选择。我相信他是甘愿做这些事的,既然甘愿,就不用把意外归咎给任何人。”

 

“Tin,我知道你很爱他。可是,请你不要低估他对你的感情……他爱你,未必比你的爱要少的。”

 

温热的液体啪嗒啪嗒地摔落到地面上。Tin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了擦下巴,恍然发觉,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。

 

他在暗夜里踽踽独行了太久,如今才像是得到了上帝恩赐的一缕日光。他从不奢求得到完全的救赎,这个相似的生命赐予他的宽恕已经足够珍贵,将他内心已经熄灭了许久的烛火再次点亮。

 

即便是处在如此遥远的距离,即便无法、也永远无法触碰到那个人,他还是能够照亮他的人生。

 

 

此后,他们每周六凌晨准时通话。Can喜欢分享他遇到的新鲜事给Tin听,这正合Tin的心意。

 

“我这周三不小心睡过头,被老板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顿。”

 

“欸,不是说你现在不赖床了吗?”

 

“呃呃,说了是不小心睡过头啦!”

 

Tin听着他气急败坏的声音,眼里带上了温柔的笑意。

 

“今天我们一家人去踏青了噢,我给妈妈和le拍了超多照片。”

 

Tin握着电话的指节动了动:“真想看看你拍的照。”

 

更想瞧瞧你现在的模样。

 

若干个相同的黑夜里,他一边惧怕着会在某个未来失去与Can的联系,一边享受着与他通话的时光。在这一隅电话亭里,没有繁重的工作和单调的生活,他可以独自拥有他,虽然这个片刻并不太长。

 

要是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。他无数次这样自私地想。

 

又到了一个周末。这一次的Can在接通电话后欲言又止,似乎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说。

 

“Tin,你上次跟我说,你姓什么?”

 

“Mettanun.”

 

“Mettanun...”他重复着念了一遍,“应该没有错了。”

 

“我想我遇到了这个世界的你。”

 

Tin觉得太阳穴剧烈地跳了跳,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。

 

“他...”

 

他想问另一个他过得还好吗?是不是也经历了两年前的那场危机,最后挺了过来,名正言顺地成为家族的第一接班人?

 

“我们杂志社给他做专访,问我能不能也过去帮忙...我是不知道什么泰国第一大房地产商啦,但是翻到他名字的瞬间,我就觉得必须得去看一看了。”

 

“我还没见着他,就先被拍摄组的花痴们吵个半死。后来看到他本人,长得是还不错,但是很严肃,话也特别少,跟你完全对不上啊。”

 

Tin的心头微微一松。看样子,时间把另一个他打磨成了更成功的企业家,并已经初露锋芒。

 

“你跟他有说上话吗?”

 

“有啊。我毕竟跟你这么熟了,总对他有些好奇的。”Can开心地笑着,“摄影的时候太阳很毒,我看他明明口渴得要命又不肯说,就把包里的饮料递给他。他犹豫了一会儿,还是接过去喝了。”

 

“他有跟你说什么吗?”

 

“说了谢谢——就是这么简短。女孩子们在我旁边不停起哄,说我是臭脾气公子的克星。后来我跑前跑后地干活,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我觉着他总是在看我。拍摄快结束的时候,他突然走过了来。我以为他有什么新的要求,可他只是要走了我的手机号。”

 

Can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困惑:“你说他要干什么啊?”

 

要干什么呢?固然他没法猜透平行世界的他的心思,但是要手机号这种事,怎么也该和某种暧昧的情愫关联到一起吧。

 

Tin一时间竟不知作何感受。他隐约觉得事态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的轨道,但他没有任何的立场去阻止Can接受那个"Tin"的示好。

 

之后,他在一个夜晚拨通Can的号码,又得知了一个不算意料之外的信息。

 

"Tin"向他表白了。

 

“Tin,我很混乱呐……跟我说了这么多话的人是你,可他却用跟你一模一样的声音说喜欢我。”Can的语气踌躇又不安。

 

“你接受了吗?”Tin问。

 

电话那头停了很久,然后便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。

 

“嗯。”Can低低地说,“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你。你让我觉得,他会是一个很好的人。”

 

“...怎么不说话啦?不会是生气了吧?”

 

生气倒不至于...但他开始吃他自己的醋了。无法抑制的那种。

 

 

*

午夜的闲聊自此多了一个话题。

 

“他昨晚约我去看电影。我说喜欢看恐怖片,问他想看什么,他说看我爱看的都好。可是我在吓人的片段偷偷看他,他的脸吓得惨白,手边的爆米花都忘了吃。”

 

“我想带着他去跳蚤市场逛逛,他想也没想就陪我去了,穿着干净的白衬衫,还帮我拎着水果和盆栽......他流了好多汗,却没跟我抱怨。”

 

“呐呐Tin,你的爱好再多跟我讲一些吧?他喜欢做什么、不喜欢做什么,我脑袋不聪明,实在猜不到啊。”

 

小孩儿实在匮乏恋爱经验,偏偏对上的是个话只说一半的闷葫芦。他苦思冥想,还是找电话里的Tin问一问比较简单。

 

Tin却没有直接回答他。

 

“他就算做了不习惯的事,也是他情愿的。他顺着你的心意来,可不是想要你烦恼的啊。”

 

Tin的心里复杂极了,一边害怕小孩儿被别人拐跑了,一边又想着,拐跑他的可不就是他自己吗?

 

因此,在一次又一次听到Can跟那个Tin进展不错的消息,他面上挂着笑,手指却把电话线握在手心,绞了一圈又一圈。

 

“放心吧,就算跟他在一起了,我也不会不理你的。”Can对Tin信誓旦旦地许诺道。

 

Tin有些哭笑不得,于是也学着他慎重的模样说道:“那我们可说好了啊,你要是反悔的话,鼻子就会长得像匹诺曹那么长呦。”

 

 

*

这天的周六,Tin到得有些晚了。

 

今晚的应酬非常重要,他好不容易抽身,立刻从近一小时车程之外的酒店赶来。他气喘吁吁地跑下车,看了一眼时间。还好,离零点还有两分钟。

 

他再一次提起听筒。不同于每一次心有灵犀的及时接通,这一次,电话那边让他等了很久。

 

“喂。”

 

电话里传来的,是一个疲惫的女声。

 

Tin的心跳漏跳了一拍。直觉告诉他,有什么事发生了。

 

“请问Can在吗?”

 

如果女人反问他“Can是谁”,就意味着这部电话已经通向了另一个平行世界。Tin揣着满肚子的惴惴不安,心如擂鼓。

 

女人没有回答。气氛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
 

“我是他的妈妈。你应该是Can的朋友吧。”女人再次开口时,沙哑的嗓音和缓了许多,“你们似乎每周六晚上都会通话。”

 

“嗯,是非常亲近的…朋友。”

 

电话里传来沉重的呼吸声。

 

“那么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——Can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。”

 

电话亭的门被呼啸着的风撞开,发出一阵剧烈的颤动。Tin只觉得他的身体连带着灵魂都被这铺天盖地的风暴侵袭,卷走了最后一丝温度。

 

“…什么时候发生的事?”

 

“这周四,他跟他的男朋友出去玩的时候,发生了车祸。”

 

“他的男朋友......”

 

“嗯,就是那个叫Tin的孩子,他有跟你说过吧。”

 

Tin没想到,他的名字又一次被提及,是以这样的方式。

 

“我们Can从小在恋爱上缺根筋,他第一次跟我们说找了个男朋友,我跟他爸爸没有反对,只想着他过得开心幸福就好。他说是那个Tin先追的他,可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像是完全陷进去了,一天天记挂和念叨着的都是Tin,我们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这样地爱一个人。”

 

“车祸唯独带走了他一个人的生命。安保后来去看了录像带,说他原本可以幸免于难的……货车撞上他们轿车的一瞬间,他挡在了Tin的身前,然后就再也没能起来。”

 

她的声音已经泣不成声。

 

“你说,那个算不上宽阔的胸膛,怎么就能无所畏惧地扛下这场灾祸?他才不到25岁啊......”

 

为什么?

 

为什么呢?

 

母亲的问句让他避无可避。他又一次尝到了两年前那般蚀骨的痛意,心口却已再无鲜血可流。

 

“对不起。”他诉说着已经褪色得失去意义的愧疚,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
 

他的胸腔像是破了一个口子,任冰冷的风灌入他的躯壳。他恍然觉得,命运运行的轨迹其实早有注定,老天不过是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。

 

——我亲爱的Can,在今天之前,这几个月的记忆一直是我藏在心底的珍宝。可是现在,我却宁愿从未拨通你的号码。

 

 

*

一周后。

 

红色电话亭依旧伫立在被遗忘的角落,谁也不知道它的等待是否还会有结果。另一条街道上,时钟的指针正在向零点靠近。晚睡的曼谷又即将迎来新的一天。

 

远处的车流迎着喧嚣疾驰而过。交织着的光影里走出一个人,面容是一贯的苍白,脚步也与以往一样地匆忙。

 

他捏着早已准备好的硬币,放入投币口。

 

短暂又漫长的等待音。

 

“......喂?”

 

有汽车的远光灯无意间扫到这个角落。他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。

 

“是Can吗?你是Can对吗?”

 

要是没有其他意外,他现在又成功地接通了另一个平行世界。他早就想好了,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奇迹发生,他一定不能让Can再结识自己。

 

一切悲剧的根源,就由他来斩断吧。

 

电话那头的人没作声。Tin紧张地握着听筒,随后,他听到了第二个人的声音,不是很近,但足够让他听得一清二楚。

 

“这么晚了,在跟谁打电话?”

 

顿时,他像是被人堵住了喉咙,连思绪都出现了片刻的停转。

 

——懒散地说着话的那个男人,跟自己有着一样的嗓音。那分明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。

 

他听到Can笑骂着让那个男人去洗漱,两个人打闹了一会儿,又你来我往地拌了几句嘴才罢休。

 

“抱歉呐,刚才是我男朋友。”Can对着手机说道。

 

“是老公啦老公!”远处一句模糊的叫声,嘴里像是含了许多牙膏泡沫。

 

“呃呃,好好刷你的牙!”他回过头嚷道。

 

“我是Can没错,你找我有什么事吗?”Can继续笑着问,“对了,你的声音跟刚才那个臭屁鬼真的很像,你能先告诉我......你是谁吗?”

 

- end - 







有几个细节由于我的疏忽和叙述视角的限制,没能描述清楚:

1. Can在第一次拨打Tin给他的手机号的时候,接通电话的人是他所在平行世界的Tin(所以Can对Tin的第一印象依然是一个脾气很坏的人555

2. Tin在飞机事故后重新办了一张Can的手机卡,想念他的时候,他会拨打这个已经不会有人接听的号码。

3. 最后那个平行世界里的Tin会让Can喊他“老公”,是因为他们已经登记结婚,刚刚度完蜜月回到泰国。

最后,感谢大家的喜欢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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